回去后令窈大病一场, 三个月不曾下榻。病愈后令窈打算继续在榻上躺着, 反正她一双废腿,在榻上躺着还是在轮椅坐着, 二者没有什么区别。
无人拆穿令窈装病的事,每日里除了吃喝照常, 其他与病人无异, 不做其他事, 只是睡觉, 不分日夜地睡,睡得昏昏沉沉不知今夕何夕。
期间郑嘉辞不曾出现, 自那日他抱她回府后, 就再也没在她面前露过面。无人和她提起那日别苑的大火和死在临安城外的车队,仿佛她出逃那夜的事从不曾发生过。有时候甚至连令窈自己都怀疑起她是否真的出逃过。
唯一能提醒她事情真的发生过的就是春缨。春缨跪在她面前,像从前那样尽心尽力伺候她,她没问春缨是怎么活着从土匪手里逃出来的,她知道春缨做好了准备等着她发问, 每一次春缨小心翼翼地偷瞄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很多次她都想告诉春缨, 无需紧张, 她不会问的。
春缨脸上多了几道疤,狰狞可怖, 有些吓人。有这几道疤在, 春缨这辈子都别想嫁人了。
令窈猜到这几道疤是怎么来的, 但是春缨没提,她也就装作不知道。
闲来无事时,令窈为春缨上妆,厚厚的脂粉覆上去,脸上的疤能遮个七八成。她上妆的手艺好,但遭不住春缨的眼泪,春缨一哭,脸上的粉结成块,再好的手艺也挽救不了。
“春缨,你别哭啊。”令窈有些心急,为自己今日的手艺可惜。
春缨哭得伤心:“姑娘……我……我对不住你……”
令窈撂开发梳:“是老天爷对不住我,所以才叫我遇到这些糟心事。”
春缨一愣,跪下磕头。磕了十个响头,顶着青紫泛血的额头,脖子垂至令窈膝边,哽咽道:“姑娘,你为何不问我那天的事?”
“我不问。”令窈重新躺回被里,声音很轻:“问就输了。”
“输给谁?”
令窈没应,还能有谁?
当夜金苑来了客人。
那人迈进内屋,脚步静悄悄,走到床榻边坐下,坐了半个时辰,一言不发。
令窈早就醒了。白日里睡得久,夜里便无觉,人刚进屋时她便察觉了,她佯装不知,只管背对着他躺在床上装死。
“明日清姐出府游玩,你想跟她一起去吗?”
令窈呼吸放浅,继续装睡。
郑嘉辞将话重复一遍。
“去不去?”他问着话,手臂低下去,将一个荷包晃到令窈面前。
是糖炒盐瓜籽,香味挠得令窈鼻头痒。
令窈坐起来一把夺过荷包,“去哪?”
郑嘉辞脸上淡淡的没什么神情,拿过一旁的兰花纹外衣替她披上:“清姐没说,大概就是在街上逛逛。”
令窈打开荷包,抓一把瓜子专心致志嗑起来:“你放心?”
郑嘉辞声音平静如水,“难道你不放心?”
令窈一僵,苦笑几声。
屋子里一片寂静,唯有嗑瓜子的声音清脆可闻。
一包瓜子嗑完,令窈抬起头,郑嘉辞还在眼前。
对视数秒,郑嘉辞抬手抚过她下巴,将指腹沾着的瓜皮拿给她看,问:“亏你曾获封公主,这般吃相,哪有半点公主的端庄?”
“所以才被人夺了称号,又成了郡主。”令窈不介意他语气中的冒犯。三个月没和郑嘉辞互嘲,如今恢复原状,倒有些亲切?
郑嘉辞端来盐水:“漱漱吧。”
令窈指着瓷碗:“有毒吗?”
郑嘉辞抿一口漱了漱:“你也配我用毒?
令窈转过脸去:“重新换一碗。”
郑嘉辞吩咐人另端一碗,令窈就着盐水漱了口。郑嘉辞将湿巾帕丢给她,“要让人打热水沐浴吗?”
“沐浴作甚,伺候你?”令窈脱口而出,说完方觉不妥,手足无措,狠狠瞪郑嘉辞:“我就要臭着,臭死你。”
郑嘉辞拿过湿巾帕往她脸上用力擦:“你爱臭就臭着吧,反正我又不和你躺一张榻。”
最终令窈还是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洗完澡出来,郑嘉辞已经走了。
榻上摆着一沓话本,整整齐齐十几本,是解闷的好玩意。
令窈随手一翻,书里没说什么好故事,讲闺阁小姐不知天高地厚逃离本家。另翻一本,也是相似的故事。仔细一看,这些话本的书名不是带“奔”就是“逃”。
令窈愤红脸,将书丢开一把火全烧了。
和郑令清出行并不能说是十分愉悦的事,即便如此,令窈还是早早地醒来候着了。出行的人选不合心意,但能出门总是件好事。
令窈梳妆完毕,安静地在金苑等,等的时候心绪不宁,总是往院门口看。
郑嘉辞真的不会派人来拦吗?他真的不会改变主意,不后悔放她出门?要是她再逃了呢?
令窈如此这般那般想了许久,直到上马车,郑嘉辞也没让人来阻她。
他是真的放心了。
“丧气鬼,你苦着张脸作甚?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出门吗?”郑令清的帕子甩过来。
“和谁出门都一样。”令窈抓住鬓间那只手:“你又想偷我簪子?”
郑令清结巴:“谁谁谁要偷你簪子?我就是看看。”
“也对,你这不叫偷,叫抢。”
郑令清涨红脸:“郑令窈!”
“你唤我什么?”令窈想再多听两声。
郑令清捂住嘴,郑嘉辞不让家里人唤郑令窈的本名。她试图将唤错的称谓掀过去:“你这个恃宠而骄的奴妾!你敢污蔑我!我要向哥哥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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