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崔进之凝视着李述。
他说不清今夜为什么想来看她。
许是今夜天色浓稠, 许是廊下灯光影绰, 许是陛下重用了沈孝, 又要开始打压世家了。
这样多的“许是”, 让崔进之想跟她待一会儿。
李述今日被皇上骂了一通, 他拖着永通渠的事情不做, 本是想回来安慰安慰她的。
但此时夜色静谧,李述睡得正熟,眉宇舒展, 根本看不到一点愁意。
崔进之才慢慢看清了自己的心:其实今夜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分明是他需要她。
自兄长战死,父亲退隐后, 他就披上官袍入了朝。
他把所有棱角都磨平, 逼着自己扛着门楣,逼着自己辅佐太子, 逼着自己尔虞我诈, 逼着自己摸爬滚打。
可逼得久了, 他也会累。
桩桩件件政事袭来, 从来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 好像要把他压垮。
他需要抽出空来,让自己喘一喘气, 才能继续走下去。
青萝能给他的只是远离朝堂的静,可李述却能给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李述从小受惯了寂寞, 养成了一副坚韧的性子, 再怎么挫折都能熬得过去。她总是冷静坚强,总是一往无前,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因此能忍受路上所有的荆棘。
李述太强大了,强大到崔进之此时此刻,都想要寻求她的庇佑。
崔进之慢慢俯下了身子,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李述的掌心里。以一种又似安慰,又似求饶的方式依偎着她。
在她睡着的时候。
他感受着额头她手的温度,二人的距离一下子极近,就像年少时那样。恍惚间他也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诸事不管的少年。
……
崔进之靠着李述的掌心,几乎都要睡着了,却忽然觉得李述的手动了动,然后迅速地从他额下抽走了。
他抬起头来一看,见李述不知何时已醒来了,还是那双通透的眼,只是却疏离地看着他,“你在我房间里干什么?”
她的话里没有关切,只有隔膜。
崔进之道,“没什么,就是想着……你今日被父皇训斥了,我怕你想不开。”
他见李述如此隔阂,话出口都带了几分涩意。
李述坐了起来,拿过枕头搁在腰后,靠着床头看着他,声音淡淡的,“我没什么事。”
她多日谋划成功,高兴还来不及,能有什么想不开的。
崔进之进屋后也没点灯,唯有廊下灯笼透出影绰的光,显得屋里有一种暧昧的氛围。
李述皱眉,这种氛围让她浑身不舒服。她喊道,“红螺,点灯。”
红螺闻言捧了烛台进来,然后依次点着了屋里的几盏灯,顿时就亮堂了起来。
崔进之坐在床畔,看着烛火照在李述脸上,她只是沉默,靠着床头看着他,静等着他说什么正事。
可他能说什么事。
他感觉自己没有话可以说。
崔进之只能道,“你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于是李述又皱了皱眉,觉得崔进之不正常。
“你怎么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是太子又有什么吩咐让我去做么?”
太子不会御下,一旦谁做了错事,损了他一丁点利益,太子立刻就不耐烦再启用了。
今日含元殿里一切都因李述而起,以她对太子的了解,太子是不屑于再把她这等无用之人纳入东宫了。
太子门下的狗多着呢,不缺她这一条。
难道说她竟然算错了,太子还要让她做什么事?
那她接下来就该再装得失魂落魄一点,好把太子给搪塞过去。
李述心间转过很多思虑,桩桩件件考虑的都是朝堂政治,唯独没有考虑到个人感情。
崔进之见李述如此,觉得心口又沉了一分。
在他没有察觉过来的时候,雀奴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纵然二人如今同坐一张床上,可她面色冷淡,仿佛要将他推拒在千里之外。
他摇了摇头,“没有,太子对你没什么吩咐。”
事实上今天下午,太子在东宫把李述从头怪到了脚,恨不得让人把她揪到东宫来狠骂一通。还是崔进之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太子的冲动。
李述长眉愈皱,“既然没什么紧急的事,你来我房中做什么?刚睡醒就瞧见你,我还当朝中又出了什么大变故。”
崔进之在她的卧房里出现,简直就是奇迹,奇迹到她觉得突兀至极。
李述说着就拢了拢肩头散落的衣裳,又道,“既然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再睡一会儿。”
竟是开始逐客了。
崔进之难得跟她这样和谐地相处,没有争执,也不谈政事,竟然有些留恋这样的氛围。
李述虽赶他,他却也不想走。
正想找个理由多待一会儿,却见李述不自觉的将手在薄被上擦了擦。
仿佛掌心有什么脏东西。
崔进之目光一滞,只觉得李述的动作好似掐在了他的心头,瞬间就让他无法呼吸。
她竟已嫌恶他至此,连接触都不愿与他接触了么。
崔进之愣愣地看着她的手,李述见他半晌不言,带了几分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儿?”
她困着呢,两个晚上没睡觉了,能不能让她多休息一会儿。
“没……我没什么事。”
崔进之忙道,仿佛找补面子一般,“正好我永通渠也有事,我也要走了。”
他不能再看李述,转过身就走,一路往门口走去,背影竟瞧着有几分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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