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透过窗户看着走过来的少年。迈着轻快的脚步,带着朝阳般的笑脸……
不像乡下少年,不像目击死亡现场的人。普通人看到尸体都会受到惊吓……“是不是找错人了呢?”柳下溪有这个疑问。脑子里同时记起刘华所说的:“胆子特大。”如果他真是第一目击者,胆子还真不小。
没错,这世上不论出身,就是有一小撮人,胆子特大,天生爱冒险。
少年是清瘦的,有着这个年龄段特有的不分明的轮廓。在同龄人中个子算是较高的。到底是县城人,肤色是浅淡的嫩黄,却有营养不良的菜青色映衬在肤色里,使整个人有了一层眩目的色调。
教导主任对这少年特别轻言细语,态度温和。“小邹,这是县公安局的两位同志。听说,今早你回学校时发现了一具尸体。想询问一下情况,可能会误了你下节课,不过没关系,我会让老师给你补课的。”
“谢谢吴主任。”少年笑眯眯地点点头。这样懂礼的好学生是教育者的骄傲。
教导主任没有意思离开,坐着纹丝不动。不知是好奇还是在下意识保护学校学生不被警察荼毒……真奇怪,明明是为人民服务的执法机关,这里的百姓却畏惧着他们。是谁在他们的互动关系里竖起了墙?
“吴主任,你们这里的人,见到尸体好像不怎么害怕。”柳下溪笑了笑,把声调放柔软些,这地方的人还真是怪呢。
“常见到,没什么。”教导主任放下手里的茶杯,防备的神色少了许多,“谁家没有亲人过世呢?这条河上啊,常有尸体漂浮。你知道么?女尸是仰天,男尸是俯在水里的。”说得居然兴致勃勃的,若是刘华有他这么肯说的话……那个人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前几年芦苇场……那个啊……”(以下略去数百字)
面对教导主任的滔滔不绝,柳下溪结舌。
名叫邹清荷的少年,一直带着微笑,静静地听。等主任结束了他的长篇后,他再以:“只要不相信鬼神之说,自然不会害怕,用平常心就好了。”作为总结语句,主任对他的话很满意。
邹清荷的普通话还算可以。算是柳下溪所听到的最接近标准的一位了。他倒蛮大方的,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来。一双大眼左右上下,好奇地打量着柳下溪。至于李果,面熟啊,说一句实在话印象深刻哩,整个县城也只有那么大。夏天在车站背着冰棒箱卖冰棒时,自然见过警察严打盗窃犯在车站进进出出。何况这家伙还在追求姐姐,欺善怕恶没有担当的实习小警察。清荷故意装作不认识他。
“我想单独跟邹同学谈谈。”题外话过多了,时间过得飞快。柳下溪把目光盯上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有些尴尬,到底是教育者,笑容僵硬也能轻松拉下。
柳下溪面容一正,拿出小本子与笔,开始记录。先扫了邹清荷的左手腕,那上面有表:“邹同学,请叙述一下有关在河堤上发现那具尸体时的详情。”
邹清荷坐正了身子,脸上的笑容也隐去:“我是早晨五点五十一分出大门的。哦,不好意思,我有看表的习惯。”他抱歉地笑笑。
柳下溪鼓励地朝他点点头:“这是好习惯。”
“今天早晨雾很大。我虽然很熟悉这条路,骑的车也比平常慢了些。雾在河边是更厚些,根本看不清河面,昨晚下过雨,路面有些滑,我是骑在中间粗石子上的。在六点二十七分的时候我的自行车胎爆了。这时的雾散了些,多少能看得清几米远的地方,我才走了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按这样下去怕是到学校别说上早自习了,连第一节课也会缺掉。到了六点四十九分的时候,后面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那是一辆拉红砖的车,于是我就站在路上拦车,司机开始是不同意,其实他的车厢也没有拉满砖。到底是好人,他最后同意载我一程。我上车的时候是六点五十四分,我是蛮急的,没有心情望四周。你坐过拖拉机没有?”
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柳下溪没有料到他说得好好的,却来这么句问话,一时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李果一直不是很有兴趣听他胡诌,不耐烦地插了一句:“坐过,那有什么稀奇的。”
“是哦,你坐过?”邹清荷对李果挑眉斜眼。
李果嘴一撇转过脸去。
“他们一定认识,而且相互看对方不顺眼。”柳下溪这样想。
“我没坐过拖拉机。”他坐过不少交通工具,唯独没有坐过拖拉机。
邹清荷略带讥诮的目光扫了他们几眼。
柳下溪看懂了少年目光里饱满的轻蔑。有了这样的认知:这少年看不起他们,从心里鄙视着他们。这种成见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没有坐过。”柳下溪温和道。
邹清荷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把目光盯在自己的双手上,那双手是没有做过粗重活的,纤细、修长。
“拖拉机坐起来很不舒服,颠簸得很。坐在上面很痛,我要抓着自行车又要抓住拖拉机的拦杆,不然就会摔下去。拖拉机的噪音极大,盖住了周围也许存在的声音。当时我其实没有闲暇观察周围的,那只是碰巧。”他停顿了一下,把目光盯在茶杯上,柳下溪就把自己那杯没有喝过的推给他,他也不客气。那茶杯已经凉了,他一口气喝下去,舔了舔舌道:“好茶,是今年的新茶,应该是清明节前的头道毛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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