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柏风在门口目送四狗远去,抬头看向了天上的太阳,太阳是如此的炙热,万道光芒洒下,却照不亮子柏风的心,他看着太阳,任由太阳照得他的眼角流下泪来。
许久之后,子柏风才低下头,就看到燕老五披着一件破皮衣,站在他面前。
“你为何不收?”
“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活不下去。”子柏风好像是在回答燕老五,又像是在回答自己。
“他们活不活的下去,又和你何干?你不收,也总会有人收的。”燕老五道。
虽然道理浅显,却并非什么人都能够想得明白。
子柏风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在他来之前,收税的就是这个老人。
“再说了,农人命贱,大山虽然贫瘠,但总能养活一个人,怎么也总能活下去的。”燕老五似乎是在开解子柏风,却又像是在为自己解脱。
一直以来,子柏风其实把自己成为了村正当做是一件非常真实而且有挑战性的游戏,他一直以为,自己有养妖诀,又有前世的记忆,两者相互配合,总不会被轻易难住。
而且,当一个狗官什么的,似乎也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带几个恶奴,带着祖宗石雕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什么的,听起来也挺带感的。
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很多事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简单。他是在游戏人生,但人生不是游戏。
这些人,老爹、小石头、婶儿、燕老五、柱子叔、老坨子、小坨子、瞎婆婆、四狗,一个个都是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怒有哀有乐,有血有肉有皮有骨。
他总觉得,收个税嘛,当什么大事。前世的时候,赋税之重世界第一,各种苛捐杂税不知不觉就收上去了,也没见多少人活不下去。小时候也见过农人交公粮,一袋子两袋子向拖拉机上搬,剩下的却更多,大家都乐呵呵地讨论着,今年收成还不错,公粮也交的多。想来就算是多个两三倍,也不过是稍稍为难罢了。
他从未想过,这个世界,原来这么贫穷。
又或者,哪个世界都有穷人,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你不收他们的,其他人的也别想收上来。”燕老五似是在警告,又似是在预言。
子柏风紧了紧拳头,抬头看着燕老五:“老爷子,请您帮帮我。”
燕老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叹气道:“罢了,罢了……这个恶人,还是让我燕老五来当吧,秀才郎你前途无量,若是日后当了大官,不要忘记我下燕村就是了……”
“不。”子柏风松开了拳头,站直了身躯,看着眼前的燕老五,一字一定,道:“这个赋税,我子柏风不交,我下燕村,不交!”
“别傻了,你不想当官,我还不想被下狱呢。”燕老五抬手给了子柏风一拳。
“不,老爷子。”子柏风道,“你不觉得,这赋税来得蹊跷吗?之前每次赋税咱们都交上了吧。”之前子柏风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是交税这种大事还是知道一些的,每年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各种事情迭出。
“而且,三倍的赋税,未免也太离谱了些!”子柏风道。
“其实……这个倒是不太离谱……”燕老五期期艾艾道,老爷子虽然斗大的字只识十七个,但是心里可明白着呢,之前这些年,哪些年少了,哪些年多了——这个基本上没有——他心里清楚得很。合计合计,差不多也真要补交三年的赋税。
“这是有能人啊。我听老四说,税课里最牛的不是税官,而是账房。一个厉害的账房,能够把税费理得一清二楚,一丝不乱。税官年年换,账房定江山啊。不过以前的老账房老眼昏花,是越来越不顶用了,几个徒弟也不甚明白,所以账目乱着呢。”
若非如此,老爷子也不敢轻易偷税漏税。
“你是说,有能人?”子柏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老爷子,我有一个想法,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成不成……嗯,我要先把村子里的账目理清楚,看看到底有何办法。”
老爷子听到子柏风这么说,顿时疑惑起来:“你说……那能行?”
有人能够理清楚账目,自然也有人能够让账目理不清,这个弯子老爷子还是能够转过弯来的,不过怎么操作,老爷子可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应该能行。”子柏风默默回忆自己学过的东西,课堂上虽然大多在睡觉,但是大学却是实打实地考上去的,若论计算能力,子柏风不敢说自己在这里就是顶尖的,但他想来,一个小城里,难道还有什么高手吗?当然,账目可不是计算就行了,子柏风所选修的个人理财课上还是学到了点会计常识的。
虽然如此,子柏风回到屋里,还是忍不住头大了,这一屋子的账目,可要算到猴年马月。
但是想到了自己的打算,子柏风就强迫自己静下心去。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这点小困难就退缩了,日后还怎么办?
把那些文件一一拆开,摊开放在桌子上,开始誊写,开始的时候,燕老五还在帮忙,但是过不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哈欠连天,又拿错了几次,帮了倒忙,便被子柏风打发回去休息去了,只剩下子柏风自己。
子柏风一手执笔,一手拿文件拨算盘。从小跟父亲走南闯本,日子要精打细算,子柏风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日后醉心读书,算盘有些荒废了,算错了几次,这才慢慢熟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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