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尽管告诉我,我院会为您保守秘密。”院长以为约瑟夫要把哪个倒霉女人送进来,不是妹妹就是妻子。
由此可见,这家疯人院应该是没做过贵族的生意,不然就算为了钱,他们也该买一本《伯氏贵族系谱》看看。(①)
埃塞克斯公爵乃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位院长居然并不知情。
要说公爵有什么亲属,大概就只有伯爵姑父和伯爵夫人姑妈一家了,他的姑妈还生了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
“您恐怕误会了,公爵大人来这里,是想见见乔治亚娜的主治医生。”格蕾丝代为提醒。
“乔治亚娜?哦,那个可怜的姑娘,我想起来了。不过,她可没有主治医生。”
约瑟夫皱起了眉头。
院长赶紧补救道:“她不能和男人待在一起,一看到男人,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她被送来时就这样吗?”
“呃,我想是的,她一看到男人就会大声尖叫,吓得护士们不得不把她送到拘束室里去。”院长说这话的时候,食指总是不停地蜷缩。
约瑟夫隐晦地瞥了一眼他的食指,退而求其次,“那么,能否让我看一下她的档案?”
院长那精明的眼睛转了一圈,点头答应了。
实际上,他原本有些担忧公爵大人会追究他的责任,毕竟如果不是疯人院弄丢了乔治亚娜,她也不会死在外面。
可他转念一想,档案都是自己人在记载,里面又没什么可以指摘疯人院的地方,于是就痛快地吩咐护士长去档案室,把乔治亚娜的档案找出来。
“我想过去看看,就暂时不打扰您了。”约瑟夫点头示意,跟着护士长一起去了档案室,格蕾丝紧随其后。
档案室的柜子上落了一层灰,护士长翻找了半天,才把乔治亚娜的档案抽出来。
档案上显示,乔治亚娜是1838年5月23日入院,1839年8月19日晚失踪,中间一共在疯人院待了一年零三个月。
期间,她多次用到鸦片酊这样的镇静药物,还多次被动接受了“拘束治疗”。
这是疯人院给情绪过分激动的病人的特殊待遇,即用一种限制行动的衣物,强行使病人停止剧烈地活动。
病人只要穿上这样的衣服,几乎就可以任由护士们管教了。
格蕾丝一直认真地翻阅着档案,在她又一次翻页的时候,一张账单掉了出来。
她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这是一张棉花商人发来的账单,上面显示,医院以乔治亚娜的名义,在1839年8月的中旬,买了四先令的棉花。
八月天气并不冷,乔治亚娜怎么会用这么多棉花呢?而且英国人喜欢用羊毛做保暖衣物,以乔治亚娜的家世,不至于用不起羊毛制品。
四先令,按照市价来算,已经可以买到六磅重的棉花了。
这么多的棉花,做一床被子都够了,即使是女人每个月的特殊时期,用来做卫生带的话,也绝不会用这么多。
“我能去病房看看吗?”格蕾丝询问护士长。
“请跟我来。”护士长奇怪于一个绅士为什么会对疯子的病房好奇,但到底没说什么。
这里的病人多数是商人、小地主的女儿或者妻子,因此居住环境并不太差,是两人一间。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里的病人各个苍白瘦弱,看起来气色和状态都非常不好。
尤其在看到护士长出现在楼道里时,这些人明显表现得很畏惧。
“她们的脸色看起来差极了。”
护士长用一种内行人的口吻解释道:“先生,我们一般是不会给病人们吃肉的。就像孤儿院那些不服管教的孩子一样,吃肉会使她们变得不顺服,这会使治疗变得更加困难。”
典型的以“我是为你好”为借口,行虐待之事。
格蕾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从窗户向病房里看,同时问道:“医院通常使用棉被吗?”
“哦!”护士长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冒犯,“那是不可能的,本院为病人提供的都是羊毛制品。”
格蕾丝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回换约瑟夫开口提问了,“乔治亚娜曾经的室友,那位名叫珍妮的女士,现在在哪里?”
护士长严厉地在楼道里喊了一声,“珍妮,公爵大人在叫你呢!”
一个女人哆哆嗦嗦地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几乎是飞扑着倒在了约瑟夫的脚下,被格蕾丝搀扶了起来。
“你还记得乔治亚娜吗?”
“乔治亚娜?”珍妮神经质地往格蕾丝身后看了一眼,“不,我不记得了先生,我的、我的记性很不好。”她的情绪忽然变得很激动。
格蕾丝回头望过去,只看见了楼梯拐角处,一双带泥的男士靴子后跟。
约瑟夫了然地看了护士长一眼,带着格蕾丝离开了。
马车上,约瑟夫很突然地念了一首小诗,“四十头牛吃草,寂静无声。”(②)
四十头,却像是一头。
格蕾丝在心底补上了后半句。
很明显,这家疯人院的病人们,已经被管理者们控制住了,她们什么也不敢说。
公爵大人再怎么有威严,也不过在这待一天而已。
护士们可是长年累月地和病人们在一起,即使是精神病人,长时间遭受折磨之后,也有最基本的求生欲。
“我想不通,乔治亚娜用那么多棉花做什么?而且就在她失踪前几天,就用了那么多棉花,这听起来很奇怪,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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