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夏四月二十四日,白帝城,永安宫。
刘备躺在龙塌,已知自己时日无多,自从大败以来,夜不能寐,常常梦见二弟、三弟,悔恨自己一战而失十年基业,但更多的却是现在战败以后无力回天的无奈。
已无法矣?
朕少孤,与母以贩履织鞋为业,后黄巾起,遂举义兵以伐乱贼,颠沛流离。陛下下衣带诏,命臣等讨贼兴汉,不料事情败露,承、辑、硕、子服、子兰等忠臣皆被曹贼所害,朕杀车胄,得徐州却又败于曹操,顿身于袁绍,后又投奔景升,景升病故,托我荆州,朕与他同宗,又怎能行此不义之事?
然景升次子拱手相让荆州,无奈联合孙家小儿,于赤壁大破曹操,复得荆州,后入益州,攻取汉中,本以为王霸之业将至,谁料孙权小儿背弃盟约,袭我荆州,杀我二弟,曹丕又篡神器,三弟又被贼将杀害,朕举国之力讨伐东吴,然夷陵一战,张南、冯习、蛮王沙摩柯等战死,朕险被擒获,只仅以身免,到今日,亦痛恨后悔...
真无法矣?
我已无法矣,虽有心杀敌,然无力回天,可丞相应该还有办法吧?曹丕无能,孙权浅薄,未来能依靠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啊!
“陛下,丞相到了,在外边等着呢。”一旁的宦官轻声说道。
“快!快!快!”刘备那垂下的眼皮迅速张开,直起身子,看向那个急奔而来的身影,乐了。
“陛下,臣来了。”诸葛亮看着眼前刘备消瘦的模样,又联想起刘备初登帝位意气风发时的样子,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来了,来了就好。”刘备也看着眼前的人,苦笑道:“朕戎马人生,没有想到居然败给了一个小孩子,当初有董卓,有曹操,有袁术、袁绍,朕都没有像夷陵那样,只能一个人活下来。丞相,你说,是大汉天命已尽了吗?”
“不是,绝对不是,陛下只要养好身子,曹丕和孙权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此战东吴赢得侥幸,三、五年后,我们一定能卷土重来。”几句话,诸葛亮已经留下了眼泪。
“三年也罢,五年也好,朕也没那个命数了。但先生不同,朕不如先生,本以为,先生会成为我刘备的萧何、张良,可谁知道命运如此,今二弟、三弟已亡,百万大军已丧,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刘备停了下来,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可先生不一样。您的才能远胜于我,也十倍于曹丕,我有要事给你说。”
“臣恭闻。”诸葛亮心酸不已。
“人五十不称夭,朕年已六十有余,因为心中有所恨,恨不能解,所以病得越来越重,朕恨那曹魏,夺我神器,毁我社稷;恨那孙权,夺我荆州,杀我兄弟;恨我自己,一战而败半生基业,无力回天。小儿无能,还望先生能够尽心辅佐,必要时,该当取而代之,先生定可安邦定国,解我仇恨。”刘备看着眼前的人,思绪回到了几十年前,想着那些往事,悔恨、喜悦交加。
诸葛亮听完,汗流遍体,泣拜于地,说道:“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必当鞠躬尽瘁,辅佐少主,哪怕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陛下知遇之恩,岂敢妄想帝位?”
刘备看着眼前一幕,本想扶起孔明,但却没有力气,只能说道:“快坐下吧,这又是何必?‘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军师若是如此,朕又怎能好受?”
说完,刘备下令命刘禅、刘永、刘理三位皇子以及百官觐见,说道:“禅儿、永儿、理儿,待朕死后,尔兄弟三人,该以父事之。其余大臣,朕已经托孤于丞相,卿等不能背弃朕,一定要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丞相,可惜不能一一分嘱,可惜王业偏安,卿等应该自爱,朕先去矣。”言毕,刘备死,年六十三岁,时章武三年夏四月二十四日也。后杜工部有诗叹曰:
蜀主窥吴向三峡,崩年亦在永安宫。翠华想像空山外,玉殿虚无野寺中。古庙杉松漕水鹤,岁时伏腊走村翁。武侯祠屋长邻近,一体君臣祭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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