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四步,十步百步终于到尽头。
慕樱站在走廊最尽头那间屋子门外轻轻出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总算没有惊动家里其他人。
钟南门前的长廊下挂着一个琉璃制的风铃,宝蓝色琉璃铃身,里头挂一块手工雕刻的鱼型木牌,鱼的尾巴上缀着幸幸编的络子。
风一吹,叮铃铃的响,清脆幽远。
慕樱没在赵国任何地方见过这样的风铃,倒是曾经在齐国见过。
所以这是钟南对家和亲人的念想。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鱼牌,鱼牌有节奏地撞击着琉璃铃身,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打开。
男人站在阴影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脚往门边让了一步,刚好留出一条可以让人通过的道,说明他欢迎她进去。
慕樱微笑着侧身而入,轻轻带上门:“你没睡着?”
钟南没出声,而是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
湿润清凉的夜风夹杂着阶下的茉莉香扑面而来,幽香缠人。
他过得比慕樱精细多了,窗户上糊了青色的细纱,什么蚊虫都飞不进来。
不比慕樱,压根就没想着往窗户上糊纱——她的窗户经常用来出入,有时候是她,有时候是老虎和玄金。
窗下放了一张竹榻,榻上有茶几和茶具,古朴的茶壶里用山泉水冷泡着茶,旁边是一对竹根做的茶盏。
钟南拿起茶壶,娴熟地往茶盏里注入茶水,将一杯茶默默放到一边。
慕樱就走过去在竹榻的另一边坐下,端起茶水慢慢地品:“好茶。”
钟南并不说话,只在她喝完之后又及时斟了一杯。
淡淡的,不是很热情,却也没有让人感觉到冷落。
“你近来越发话少了,是不是不开心?”慕樱将手撑着下颌,趴在茶几上盯着钟南看。
他长得漂亮,肤色白净,气质高冷,月光下看起来尤其赏心悦目,让她天天这样盯着他看,她也不会觉得厌烦。
“你想多了,我自来如此。”钟南放下茶盏,平静冷淡的样子:“你怎会半夜不睡觉,突然跑来这里?”
“我做梦了。”慕樱微笑:“梦见咱们从前渡宝江时的事情,我还光着头呢,你骂我不男不女……”
钟南微皱眉头:“好端端的你怎会梦见那个?”
慕樱道:“还梦见你晕船狂吐,当着我的面却说自己在吹风。”
她笑着往他怀里一滚,将脚搭上竹榻,自由自在:“我也奇怪呢,怎么就梦见那个了。
那时候我糊里糊涂,没有太多意识,其实好多事都忘得干干净净,想不起来,却没想到居然在梦里看见了。”
钟南有些不自在,慢吞吞地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你不困么?半夜爬起来疯。”
“不困,想着你就不困了。”慕樱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们一起去划船好不好?”
钟南不是很想去:“闹出动静,幸幸又要吵,闹得一家人都睡不好,算了。”
慕樱小声道:“从咱俩见到姐姐、姐夫,再到现在,有多久了?”
明天天亮,就整整三年。
钟南慢慢伸出三根手指,仍然没什么表情。
慕樱皱眉:“看你这什么样子,好像我会逼着你娶我似的。”
当时慕云晗给他们提要求,三年之内不能谈婚论嫁。
那么现在三年之期就要到了,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还是想要和钟南一起。
钟南静静地注视着她,眼神很认真,但那一句话,他迟迟不曾说出来。
慕樱其实不在意率先说出那句话,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想要什么,直接就开口了,绝不为难自己。
但这一刻,她不想先开口,她知道自己的心,也知道自己能承担起那个后果。
现在她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将来大家不想在一起了,分开就是。
只是她不知道钟南是怎么想的。
远离家乡和亲人,远离繁华和世间,隐居在这山里做个平凡无奇的农夫,但凡是个有理想的血性男儿,怕是很难甘心。
慕樱这样想着,心间滚烫的血就有些凉。
却听钟南轻声道:“我在你身边等了三年,一直在等你逼我娶你。每天我都在等,但你直到现在才说。我有些失望。”
这是什么话?
慕樱“呼”地一下坐起来,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又见钟南慢条斯理地起身,慢吞吞地整理衣物头发,然后凝视着她,面无表情地道:“虽然失望,你始终也是说了。所以,我决定……”
他有意顿了顿,郑重其事地道:“慕樱,你能嫁给我吗?不是那种暂时性的,合则一起,不合则分的那种,而是一辈子永不分离的那种。”
慕樱有些懵:“什么,什么?”
钟南严肃地道:“你想否认么?别装了,虽然你一直假装自己没有别的想法,但我清楚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合则一起,不合则分,我不答应。”
慕樱不服:“不合还要硬凑在一起,那是得多恨自己啊!不是疯是什么?”
“我就是疯子。我不要短暂的,要长长久久那种。”钟南说道:“这是我的要求,你想好再回答我。”
慕樱有些陶醉,一个男人用这样严肃认真的样子,想要和她绑在一起一辈子呢,啧,被人很重视很喜欢的感觉真好。
但转念一想,不喜欢不和睦还要硬凑在一起,不是疯子和偏执?这是不对的。
她纠结万分,结结巴巴:“还没好就想着分,有些不合适吧?你在想什么呢?”
钟南用一种看穿了她的眼神注视着她,淡淡地道:“不是我在想,而是你在想,慕樱,你是个渣渣!”
“渣渣?”慕樱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很愤怒,“你胡说八道,你含血喷人,你污蔑!我可没有看上别人!”
“呵呵……那是因为别人比不上我。”钟南的小眼神里透着些蔑视:“你先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慕樱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
她很用力地把钟南的房门砸上,嗤之以鼻:“小样儿!惯得你!哼!好像谁非你不嫁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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